周文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准备坐公交车回家,忽然听见身后有一个甜腻腻的女声叫住他:“周文同学,这么急着走?上车吧,我送你一程!”周文回过头一看,只见林欣婕开着一辆崭新的亮黄色跑车,微笑着向他挥挥手。周文心里一动,有心摸摸她的底细,于是跳上跑车,坐在她身旁,低声说:“你瞒不过我的,你不是人,是妖怪!”
林欣婕回敬了他一句:“你也瞒不过我的,你是一头吸血獠,我还知道,你始终看不透我的真身!”周文瞪了她半天,有点泄气地说:“是啊,你隐藏得太好了,连阴阳眼都看不透!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吸血獠的?”
林欣婕微微一笑,说:“我一直在观察你,你的外貌隐藏得很好,但是身体里有吸血獠的内丹,像我们这种高等级高智商的妖怪对内丹的气息特别敏感,这方面你就不行了。”她慢慢发动跑车,问:“你要到哪里去?”周文嘀咕了一句:“随便!”
林欣婕一踩油门,跑车沿着解放路向西飞驰而去,美女香车相得益彰,引来街头行人驻足观望,艳羡不已。周文抚摸着身下的真皮坐椅,问:“这辆跑车是什么牌子的?我一直想弄这么一辆玩玩。”林欣婕淡淡说:“法拉利的,市价40万美金,不贵。你要吗?你要的话我打9折转给你。”
周文吐吐舌头说:“40万美金?卖了我也不值这么多!”林欣婕饶有兴致地望着他,说:“人类的钱是很好赚的,随便到哪个贪官奸商家里转一圈就不止这个数。”周文摇摇头说:“我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钱,这样花着才安心。”林欣婕差点笑出声来,说:“靠自己的双手?你给彭曙光卖命,一个月挣250块人民币,你是不是扮人时间长了有些犯傻?”
周文沉默了片刻,说:“劳动所得,拿他的钱我安心!”林欣婕说:“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有些数典忘祖了!说到底,你是高等级的妖魔,何苦为这些愚昧贪婪的人类卖命呢?过来加入我们吧,金钱美女任你取舍!”
周文心中一动,问:“你说的‘你们’指的是谁?”林欣婕说:“跟人类有许多国家一样,妖魔也分很多派系,我们是其中最高贵的一支。”周文继续问:“那你们的首脑是谁?”林欣婕微微一笑,说:“这是高度的机密,怎么能随便说给你听?加入我们就知道了,怎么样?”
周文嗯了一声说:“很有诱惑力,我要好好考虑一下。”林欣婕说:“舍不得茅山道的哪个女法师吗?她这个人有点迂腐,你跟她合不来的。”周文不想谈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问:“你是占据了林欣婕的身体还是幻化成她的样子?”
林欣婕舔舔嘴唇说:“我吃了她,然后变成她的样子。”她乜了周文一眼,“吃惊吗?骗你的!林欣婕进大学不久就出了车祸,变成植物人,医学上算是脑死亡吧。我暂时借她的身体用用,在人类的世界走动就方便多了,等到事办完了自然会还给她的,你尽管放心!”周文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什么事?”林欣婕果然向他摇摇头,说:“还是那句话,加入我们就告诉你,否则的话,免谈!”
法拉利跑车在G城最豪华的VaughanWilliams咖啡厅前停了下来,林欣婕看来是这里的常客,服务生都很巴结地跟她打招呼,林小姐前林小姐后,周文差点以为这间咖啡厅就是她开的。林欣婕启朱唇,动玉齿,懒洋洋地问:“有没有给我留着老位子?”那服务生微笑着说:“林小姐这是什么话,二楼的小间二十四小时为您准备着!”
他半侧着身当先引路,林欣婕和周文走在后面,来到二楼靠窗的一个小间里,环境幽雅,装修豪华,窗外就是车水马龙的解放路,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透过窗向外面望去就像在看无声电影。林欣婕也不征求周文的意见,自说自话点了两杯Cappuccino咖啡,周文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不问一下我喜欢什么牌子的咖啡?”
林欣婕扁扁嘴说:“一个月挣250,连小费都不够,我估计你从没来过这种高档的地方,替你点是不想让你出洋相!对了,周文,你有没有喝过咖啡?”她脸上似笑非笑,看得周文有些尴尬,他老老实实说:“你说对了,这种奢侈的地方我只敢在外面望望,等会儿你要付账的,别指望我做绅士。咖啡倒是喝过一次,苦得要命,我不觉得有什么好,还是绿茶比较对我的胃口。”
林欣婕有些意外,笑笑说:“你倒是不大在乎面子的!”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还奉送了一小碟精致的糕点,他退后半步,抱着银光闪闪的咖啡盘低声问:“二位要听什么音乐?”林欣婕说:“我无所谓,周文,这次你来点吧!”
周文想了想说:“我想听首歌,就是不知道名字……”林欣婕觉得好笑,说:“你哼几句听听。”周文咳嗽了一声,说:“我五音不全,别吓着你!”他开始轻轻哼唱内心深处的那首歌谣,“孤单一人,不畏惧活下去,这么下决心,隐忍寂寞……”
林欣婕沉默了片刻,向服务生说:“请你放一首陈诗诗的《奔跑》。”不一会儿,歌声慢慢地响起:“……绝不滴下眼泪,自强不息,珍惜回忆,那故乡的康庄大道……”音乐声中,林欣婕忍不住问周文:“你觉得做人好呢还是做妖怪好?”周文不正面回答她,反问道:“做妖怪有什么好?”
林欣婕想了想说:“其实妖的世界跟人的世界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唯一的好处就是妖怪可以率性而为,不负责任,没有那么多道德伦常的约束。”她摸摸自己的脸庞,颇有感慨地说:“扮了一段时间的人类,我有点喜欢上这具身体了,有的时候想想,做一个人也是挺不错的,人类是唯一懂得享受的生物。”
周文说:“如果你拥有人类的身体却失去了妖怪的法力,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普通人奋斗一生也只不过混个温饱,奢侈的享受毕竟只是少数人的权利。”林欣婕有些困惑:“那你说除掉享受,做人还有什么好处呢?”周文喝了一口咖啡,一本正经说:“人类是唯一懂得什么是幸福,怎样才能得到幸福的生物。”
林欣婕“扑哧”笑出声来,说:“你说的太深奥了,像一个哲学家,我只知道顺着自己的心意活下去,从来没想过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周文说:“也许是我做人做得太久了,不知不觉沾染上一些酸气。”
林欣婕说:“不过你会挑这样一具身体,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这个身体……好像太胖了一点,发挥不出吸血獠惊人的速度和爆发力。你附身的时候是不是很匆忙,来不及好好挑一下?我们妖魔通常会挑选一具最能发挥自己实力的身体,我可是花了很长时间才选中林欣婕的。”
周文心中一动,他凝视着林欣婕妖媚的容貌,脱口说道:“我猜到了,你的真身是首穷山伏魔殿里逃出来的九尾狐狸精!”林欣婕颇有些意外,转念一想是自己先露了一点口风。她笑着说:“你真聪明,唉,像你这么聪明又强大的吸血獠,加入我们该有多好!”
周文不客气地说:“你们不到深山老林里去修炼,逃到人间来干什么?害人吗?”林欣婕委屈地说:“不要说得这么尖刻嘛!我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黄泉下面受了一千年的苦,好不容易逃出来散散心,吃几个人解馋又算得了什么?人类对我们妖魔来说,就像是满屋子乱飞的苍蝇蚊子,杀人就好比是除四害,你明白了吗?”
周文望着她雪白修长的双手和晶莹剔透的指甲,问:“你的这双手上是不是沾满了人类的鲜血?”林欣婕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你是一个淑女,你会一只一只拍蚊子,弄得满手都是血吗?用必扑效率不是更高?”周文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但不论他怎样旁敲侧击,林欣婕总是笑盈盈不露半点口风。
好兆头!”
李瑾瑜咬着嘴唇说:“要不要先下手除掉她?”周文苦笑一声,说:“李大法师,你太高估我们的实力了,她的真身是一头道行深厚的九尾狐狸精,茅山道的符箓咒术只能驱除那些不入流的树妖野鬼,给她挠痒都嫌太温柔!何况她占据了林欣婕的身体,林欣婕虽然变成了植物人,总还是有苏醒的希望,万一伤害了她,好像是要遭天谴的吧?”
李瑾瑜瞟了他一眼,调皮地说:“我倒想了一个办法,不如你假装答应林欣婕,冒险打入敌人内部,探听一下它们究竟有什么阴谋!”周文吞吞吐吐说:“这个……好像太危险了一点!”李瑾瑜故意皱起眉头想了一想,说:“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你扮奸细不大让人放得下心,第一经不起皮鞭烙铁的威胁,第二受不住金钱美女的诱惑,还是算了吧!”
周文看她眉目之间满是笑意,心里觉得甜丝丝的,正要回敬她几句,突然听到一连串“嘀嘀嘀”的声音,原来是彭曙光给他配的BP机响了。周文手忙脚乱地在书包里乱翻,嘴里嘀咕着:“咦,塞到哪里去了……”李瑾瑜掏出自己的BP机,看了一下显示的号码,说:“是刑警大队的彭处长打来的,大概又发现什么害人的妖怪了。”
周文好奇地问:“你的BP机怎么没叫呀?”李瑾瑜说:“笨,你不会把它开到振动嘛!如果在上课的时候乱叫怎么办?”她给彭曙光挂了个电话,彭曙光让他们立刻到城西松香河辅山大桥工程指挥所来一趟,工地上又出现了新的妖怪,已经害了三个民工的性命。
周文不由皱起眉头说:“这一阵怎么妖怪出现得这么多?不对呀,是不是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出问题了?”李瑾瑜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不清楚。爷爷和哥哥一直不在家,我打电话回去总没人接,首穷山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真叫人担心!”
这时已经是下午4点半了,天色阴沉沉的,似乎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二人背起书包走到北门外,坐邓勇开的吉普车来到辅山大桥的工地上,远远望见彭曙光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站在一堆建筑材料旁,再前面有一堆刑警和法医在尸体旁忙碌着。
邓勇下车悄悄跟彭曙光打了个招呼,彭曙光回头看了一眼,跟他一起回到吉普车上,放下手里的对讲机,指着那秃头向李瑾瑜和周文介绍说:“那是辅山大桥工程的负责人康定邦,他今天下午收工早,一个人在工地上巡查,结果发现了那三个民工的尸体。”
“其中一个在桥墩边上的草丛里,另外两个滚在松香河的斜坡上,死因都是胸腹部遭到重击,内脏破裂导致失血过多。还有……在松香河上游的草丛里发现了蟒蛇经过的痕迹,有吊桶粗细,啧,G城郊区还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么巨大的蟒蛇。”
李瑾瑜听到这里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向周文看了一眼,低声说:“不是蟒蛇,那是首穷山伏魔殿里逃出来的雪花蛇精!奇怪,它为什么没有把那三具尸体吞了?”周文说:“也许它杀人只是为了运动一下,根本不是因为肚子饿!”李瑾瑜咬着牙恨恨地说:“真可恶!”周文轻轻叹了口气,心想:“那些过街人人喊打的老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人类很可恶呢?”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邓勇把吉普车的大灯打开,开车沿着松香河向上游驶去。路越往前越颠簸难走,四轮驱动的吉普车突然陷进了一个烂泥坑里,邓勇连踩几脚油门,车子喘着粗气晃了几下,还是停在原地。邓勇对彭曙光摇摇头说:“不行了,要叫车子来拖了!”彭曙光向窗外看了一下,说:“就在前面,我们走过去吧。”
四人下车沿着高低不平的河岸向北走去,没几步路就来到辅山脚下,彭曙光用手电筒向草丛里一照,努努嘴说:“喏,就在那里。”李瑾瑜闻到一阵腥臭的气味,连忙用手捂住鼻子,她定睛一看,只见草丛里有一条吊桶粗的压痕,整整齐齐一直向辅山上延伸过去。
李瑾瑜说:“彭处长,你把手电筒借给我们,我们上山去查看一下。”彭曙光有些犹豫,他说:“天很快就要黑了,现在上去太危险,不如明天再来吧!”李瑾瑜摇摇头说:“明天就怕那条雪花蛇精早就逃走了,你放心好了,这种低级的蛇精伤不到我们的!”
彭曙光也想尽快把蛇精消灭掉,摸摸身上的手枪说:“那我跟你们一起上去。”李瑾瑜摇摇头说:“你不懂法术,去了也没有用。”彭曙光微有些发窘,只好把手电筒和对讲机递给她,说:“那你们要小心,有情况的话立刻通知我。”李瑾瑜点点头,和周文沿着蛇精留下的痕迹向辅山上走去。
邓勇有些担心,说:“彭处长,他们不会有事吧?”彭曙光也有些吃不准,皱着眉头说:“应该没问题,他们的法术很厉害的……嗯,你通知钱达钧一声,让他开辆车来把我们的吉普车拖出去。别忘了叫他带上手枪!”
邓勇答应一声回到吉普车里,通过车载无线电联络上钱达钧,传达了彭处长的命令。钱达钧放下对讲机小声嘀咕:“不就是一条蟒蛇嘛,派人带上冲锋枪上去就搞定了,那两个小娃娃顶什么用!
一阵阵狂风吹过,半空中的乌云反而飘到西北方向去了,山顶上现出一轮月亮,照得脚下明晃晃的。前方的腥臭味越来越浓,周文忍不住提醒李瑾瑜说:“那条雪花蛇精跟九尾狐狸精是一起的,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它!”李瑾瑜轻声说:“我知道,我那么说是安安彭处长的心。等一会我在前面牵制它,你用三符合一的法术对付它。”
周文吃了一惊,说:“这太危险了吧,雪花蛇精的毒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李瑾瑜笑笑说:“没事的,我有道门三朵青莲护体,吸血獠都奈何不了我,何况小小的一条蛇精!只是雪花蛇的皮和鳞片非常坚韧,茅山道的法术威力不大,可能没办法造成致命的伤害。全看你的了,一定要尽全力施展三符合一!”
周文说:“知道了。”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急忙一把拉住李瑾瑜,“小心,它就在前面!”李瑾瑜心中一凛,用手电筒一照,只见前方的灌木丛中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脸上白得吓人,一对眼睛散发出蓝幽幽的光芒,死死盯住周文的身躯。
李瑾瑜看不透那个中年人的真面目,犹豫地问:“他就是雪花蛇精吗?”周文用力点点头说:“就是他!”他身体里的内丹感应到雪花蛇精的威胁,开始释放出吸血獠的力量,周文的眼眸悄悄地变成血红色,嘴角长出獠牙,指尖生出尖利的爪子,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
李瑾瑜吓了一跳,满腹怀疑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你究竟是周文还是周武?”他还没有回答,那个中年人就阴森森地说:“我等了你很久了,来吧,让我见识一下吸血獠真正的实力!”
远在几十几米开外的树丛中,九尾狐狸精林欣婕皱起眉头问:“周武又是谁?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站在她旁边的郑蔚说:“那个茅山道的女法师说不定知道一些吸血獠的秘密,保险起见,应该把她抓来好好拷问一下!”林欣婕轻笑着说:“我劝你别动这个脑筋,除非我们要跟吸血獠翻脸,否则的话,千万别去碰那个小姑娘!”
那个中年人“咯咯咯”扭动着头颈,像是在炒黄豆一样,他瞪圆了眼珠,深深吸了口气,猛地喷出一团腥臭的黑气,劈头盖脸向周文和李瑾瑜罩上去。“好臭好臭!”周文捏着鼻子含含糊糊抱怨着,“不会是高浓度的硫化氢吧!”他话还没说完,四周围青葱的草木开始迅速变黑枯萎,露出光秃秃的乱石荒地,周文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暗叫糟糕。
几乎与此同时,李瑾瑜的身前突然现出了三朵碗口大的青莲,上下翻滚,光华流动,把雪花蛇精喷出的毒雾挡在外面。她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苍灵符,飞快地念动咒语,朝那中年人胸口贴过去,不料灵符竟轻而易举地穿过他的身体,贴在了他身后的树干上。
周文连忙提醒她说:“小心,那个人形是蛇精幻化出来的,它的真身一定藏在什么地方!”李瑾瑜全神贯注在四下里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雪花蛇精的踪迹,她内心深处升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慌张,觉得自己像暴风雨中的一条小船,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拍得粉碎。
周文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刺激,雪花蛇精喷出的毒雾激起了他体深处最原始的力量,他脊背上的第三第四颗算盘子慢慢突了起来,形成两根坚硬的骨刺,戳破了衣服越长越长。四周围的空气变得炙热难挡,李瑾瑜惊异地看着周文身体的异变,不由自主连退几步。
周文的脑海深处浮现出一连串熟悉又陌生的咒语,他的双眸闪烁着血红的光芒,嘴里开始喃喃低语,吐出一个又一个对人类来说毫无意义的音节。李瑾瑜觉得莫名其妙,但是雪花蛇精却清楚地感受到这种咒语的力量,他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情,突然大叫一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最后一个音节从周文的嘴唇里跳出来的时候,一条吊桶粗的雪花蛇从地底下窜了出来,掀起漫天的灰尘和土块。李瑾瑜挥着手定睛一看,顿时吓得跳了起来,这条蛇精的真身足足有五六十米长,三角形的脑袋大如沙锅,两只蓝中透黄、黄里发黑的眼珠死死盯住周文,随时准备扑上去缠斗。
周文低吼一声,背上又突出了第三第四根背刺,他手一挥,紫幽、青冥、苍灵三道灵符齐齐飞了过去。那条雪花蛇精张嘴喷出一口毒雾,蜡黄的符纸顿时发黑腐烂,化为灰烬,但是那三道朱砂画就的灵符依然凝聚不散,准确地印在了蛇精的七寸之上。
“嘭嘭嘭”三声巨响,茅山道的灵符像投入火中的鞭炮,炸得四分五裂,却没有伤到蛇精的一根汗毛。它神气活现地抖抖身上的鳞片,尾巴一甩,唰啦一下把周文和李瑾瑜重重叠叠围了七八圈,越收越紧,越收越紧,要把二人挤成一团肉酱。
危急之中,李瑾瑜身前的三朵青莲放射出夺目的光华,雪花蛇精身上坚不可摧的鳞片一点一点裂开来,“乒”的一声碎成米粒大小的细砂。那条蛇精暗暗称奇,没想到道门三朵青莲的威力竟如此之大,它立刻张开血喷大口,露出四只尖利的毒牙,朝李瑾瑜狠狠咬了过去。
氤氲黑气中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无数冤魂的惨叫,青莲在毒雾的腐蚀下渐渐枯萎。那条雪花蛇精越缠越紧,周文感觉到迫在眉睫的危险,皮肤表面浮现出明显的花纹,脊梁上又接连突起了四五根背刺。林欣婕看得清清楚楚,她用力一跺脚说:“这条蠢蛇!关照他试探一下吸血獠的实力,他倒好,一上来就不留后手,逼得周文现出了原形!不想活了!”
郑蔚叹了口气说:“吸血獠现出第一形态,就算十条雪花蛇也死定了。走吧,这里太危险了,再呆下去连我们都会现出原形的!”林欣婕“嗯”了一声,说:“再等等……咦,好像有些不对劲!”
周文浑身的骨节劈啪作响,他又开始念一段古老的咒语,一开始似乎有点陌生,渐渐地越念越快,一连串毫无意义的音节混在一起,竟迸发出惊人的威力。他周围的地底下接二连三窜出四十九条火龙来,张牙舞爪,烈焰翻腾,李瑾瑜虽然有青莲护身,但火势实在太猛,连鬓角的散发都被燎焦了,她张开嘴想要叫周文住手,一阵浓烟又呛得她眼泪汪汪,咳嗽不止。
周文伸出右手,把四十九条火龙逐一收到掌心中,形成一个耀眼夺目的大火球,猛地向雪花蛇精撞过去。蛇精深知吸血獠控火术的厉害,急忙念动真言,祭起修炼了千年的七层蛇蜕,挡住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它的真身化作一道白光,转眼逃出了几十里之外。
李瑾瑜筋疲力尽,身不由己瘫坐在地上,一颗心怦怦直跳,回想起刚才的情景还忍不住后怕。周文念动咒语,把四十九条火龙收起来,他突然觉得口渴难忍,低头看到李瑾瑜雪白的脖子,内心深处升起一种吸血的冲动。
周文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急促地说:“你快走开,我……我快控制不住了,我……我想吸血!”李瑾瑜吃惊地望着他,惴惴不安地问:“你怎么了?你到底是不是周文?”周文痛苦地掐住自己的喉咙,断断续续地说:“周武……把吸血獠的内丹留在了我的身体里,我……使用了吸血獠的力量……就想吸血!你快走吧……”
“荒山野地的,哪里找得到鲜血给他吸!”李瑾瑜呆呆地望着他,心里面不知是什么滋味,“难道还让他去害人?”她望着周武扭曲的面容,突然一阵冲动,从头发上拉下一只金属发夹,捋起袖子,在雪白的胳膊上深深划了一道口子。鲜血从伤口里渗出来,在月光照映下像红宝石一样晶莹。李瑾瑜强忍着疼痛,说:“你要吸就吸我的血吧!”
周文看得几乎呆掉了,他猛地扑上去,抓住她的手臂痛饮着甘美的鲜血,一股股热流在身体里涌动,吸血獠的特征渐渐消退,他回复成那个相貌平平的人类。李瑾瑜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飞快地流失,她感到头晕目眩,凄凉地想:“他会不会把我吸成一具干尸?”
周文内心深处还残存着一丝清醒,他没有用獠牙刺入李瑾瑜的血管,吸了十来口鲜血就停了下来。他撕下衣袖给李瑾瑜包扎好,望着她苍白的脸庞,心里觉得万分过意不去,想要安慰她几句,又嚅嚅地说不出话来。
李瑾瑜无力地靠在他胸口,闭上眼睛问:“你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周文犹豫了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对她施寂识术的经过讲了一遍,李瑾瑜觉得又是愤怒又是失落,鼻子一酸,伤心地说:“你竟然对我做这种事情!我不问你,你就打算一直瞒下去?”
周文低着头说:“我就是怕说了你会生气,所以才……”李瑾瑜有些失态,骂道:“你混帐,走开,别碰我!”她用力推开周文,挣扎着爬起来,头也不回向山下走去。周文搔搔脑袋,觉得很奇怪,就算自己瞒着她做了这件事,李瑾瑜也犯不着这么生气呀!女人的心思就像天上的浮云,你永远也琢磨不透。
不光周文纳闷不已,连远处的郑蔚也看不明白,他奇怪地问:“那个茅山道的女法师怎么了?一会儿给他吸血,一会儿又莫名其妙生他的气,人类的情绪真不可思议!”林欣婕瞥了他一眼,略带伤感地说:“你们这种粗线条的男人是永远也不会懂女人的心的!”
李瑾瑜和周文一先一后走下辅山,彭曙光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不由大吃了一惊,急着问他们情况如何。周文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不愿说话,就代她解释说:“那条雪花蛇精的法力非常厉害,我们花了好大的劲才打败它,它虽然逃脱了性命,不过身受重伤,损失了千年的道行,以后不会再出来害人了。”
彭曙光松了口气,他注意到周文背上的窟窿,再联想起刚才辅山上火光冲天,吼声如雷,可以想见这一场斗法是多么的激烈。他温言安慰了他们几句,看看手表才8点过一刻,就让邓勇先送他们回学校,免得宿舍熄了灯进不去。
一路上周文低声下气地逗李瑾瑜说话,但她总是沉着个脸不理他,两人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厚墙壁。这一点连邓勇都看了出来,他一边开车一边微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女朋友——当初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她爱耍小性子,次次都逼着他服软陪小心——如今她已经成为他最最亲爱永远正确的老婆大人了!
李瑾瑜别过头去听着周文那些又无聊又好气的话,强忍住嘴角的笑意,就在她准备跟他和好的一刹那,周文终于丧失了耐心,他靠在硬邦邦的车座上,疲倦地闭起了眼睛,心想:“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像天上的星星,看起来离得很近,其实中间隔了无数个光年!”
第二天下午教有机实验的周老师生病了,大伙儿放假半天,一个个都窝在宿舍里,打牌的打牌,睡觉的睡觉。周文拎着三个水瓶去打水,正好碰到辅山大桥工程的负责人康定邦,他偷偷摸摸塞给他一个红包,说什么代表辅山大桥工程指挥所的全体同仁,感谢他为G城的人民除去了一害,一点小小的心意,请他务必要收下。
康定邦有意无意地还提起,刑警大队彭曙光副处长已经跟他通过气了,这桩案子定性为巨蟒杀人事件,纯属意外,那三个死者的家属由他们公司负责抚恤,辅山大桥工程还会继续照常进行的。
周文会意,他知道这个厚厚的红包是康定邦用来封他的嘴的,于是毫不客气地收了下来。他背地里打开一看,不禁吓了一跳,里面竟然是100张崭新的“四伟人头”。周文忙给李瑾瑜挂了一个电话,李瑾瑜沉默了片刻,责备他说:“这种钱你怎么可以收呢?你有没有问过彭处长?”
周文老练地说:“这种事情怎么能多问!康定邦肯定也给他送过红包,否则的话,辅山大桥工地上出了人命案,说什么都得整顿核查上个把月,哪有这么快就结案的道理!”李瑾瑜很不喜欢他说话的腔调,焦躁不安地说:“咱们茅山道学法术是用来为民除害的,祖师爷留下的遗训,绝不能靠这个赚钱……反正这钱不能拿,你快把钱退给康定邦!”
周文还有点犹豫,说:“这是我们的劳动所得,为什么不能拿?何况我已经收下来了,再还给他不大好吧,他会以为我们嫌少不愿收的!”李瑾瑜又劝了几句,见说不服他,赌气说:“随你的便,你收了钱就永远也不要跟我说话!”周文终于按捺不住了,重重顶了她一句:“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李瑾瑜愤怒地摔下电话,一阵无法抑制的伤心涌上心头,她只觉得鼻子发酸,忍不住扑倒在床上,呜咽着流下泪来。周文非常生气,他对着电话听筒发狠叫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用你管!”
周文打定主意要挥霍一把,他揣着一万块钱先到北门外的骊锦新村租了一套单元房,二室一厅,立刻就搬了进去。然后他打的直奔朱鹊桥路电脑市场,在一家飞腾电脑公司拼了一台组装机,Cyrix120,16M内存,2M显存,14寸彩显,花掉了7856元,老板给他装了一个Windows3。2简体中文版和一些常用的软件,陪着笑脸开车送到他新租的房子里。
当天晚上,周文在老山东饭馆点了几样家常菜,灌了自己两瓶啤酒,想起李瑾瑜那样对待自己,不禁又是气愤,又是伤心。酒足饭饱,他摇摇晃晃地蹩附近的一家小书店里,挑了一张盗版光盘,付掉15元钱,回到自己的家里开始玩光盘上那个叫《NANPA2》的DOS游戏。
“It’sonlyyourspringtime!”屏幕上出现这样一句话,同时简陋的音乐响起,周文笨拙地操纵着鼠标,开始控制一个二十几像素高的小人在88町走来走去,跟各式各样的NPC搭讪,虚度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寒假。周文渐渐迷上了这个画面精美的日本游戏,台湾的公司汉化得很到位,主人公的语气惟妙惟肖,周文都觉得有几分像自己了。
周文忘了时间,不停地玩了一遍又一遍,迫切地想看到爆机的画面,但他的技术实在太烂,LOAD了无数次,始终只能孤零零地在88町闲逛。东方渐渐发白,周文打了一个哈欠,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快6点半了,不知不觉他已经玩了一个通宵。
周文恋恋不舍地关上电脑,刷牙洗脸上厕所,出去吃了一点早饭,赶到学校上陈教授的高数课。这一天是1月4号礼拜三,周文史无前例地睡了一个上午,整整四堂课他连头都没有抬,睡得死沉死沉的,口水流了一桌,连点名都是葛辉代他叫的到。
下午周文的精神好了很多,但他的魂不在身上,根本没有心思上那些乏味的普通物理和中国革命史,他放不下电脑里具体而微的88町、吊儿郎当的主人公和神出鬼没的NPC——周文最终决定逃课回去继续玩游戏!
当天晚上周文终于打出了第一个结局,看到了美轮美奂的爆机画面,当音乐响起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在这一刻,周文突然感到一阵恍惚,他弄不清楚究竟哪一种生活才是真实的,《NANPA2》中的还是S大学里的?他开始第一次迫切地怀念李瑾瑜,怀念跟她在一起的每一段时光,原来她在他心目中竟是那么的重要!
再过几天就是李瑾瑜的生日了,周文决定买件礼物送给她,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他特地跑了好几爿首饰店,挑了一块圆形的小玉环——可以系上红绳挂在脖子上的那种——包扎好了托徐烨带给她。
李瑾瑜顾不得避开徐烨贼忒兮兮的眼神,她用颤抖的双手打开纸盒,看见玉佩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玉取其坚,环取其周而不断。HappyBirthday!”不知不觉李瑾瑜的眼中充满了泪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她不由痴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文过得心神不定,他在教室里偷偷留意着李瑾瑜的身影,想知道她有没有把自己送的玉挂件戴在头颈上。但这一切都是徒劳,G城一月份的天气非常寒冷,大伙儿都用绒线衫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就连一向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霍黎黎都把自己打扮成一只柴油桶,更不用指望李瑾瑜会把脖子露在外面了。
周文像头一回堕入爱河的学生仔,念兹在兹,忐忑不安,他想主动接近李瑾瑜,跟她陪个不是言归于好,又拉不下男子汉大丈夫的脸面。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李瑾瑜敏感地察觉到周文的心意,她又是骄傲又有点心软,犹豫着该不该给他一个和好的机会。
世事无常,二人之间的坚冰才有一点融化的契机,一场更严酷的寒流就不期而至了。
蔡文远和葛辉知道周文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又买了一台新电脑,非常地羡慕,他们嚷着要到周文家里去玩游戏看碟片,说好东西要跟朋友一起分享。周文也有这个意思,就邀请同宿舍的室友礼拜五晚上出去吃晚饭,顺便到他新租的房子里玩个通宵。
结果那天下午刘子枫的老胃病又泛了,他抱着热水袋捂了半天,放了几个响屁才觉得好些。周文原本要叫他一起去的,但刘子枫实在没胃口,托葛辉去食堂打了些烂饭和炖蛋,胡乱吃了几口就缩在被窝里睡觉了。周文在他床头备了一只热水瓶,叫上葛辉和蔡文远出去吃饭,老山东饭店的家常菜差不多吃腻了,这次他们去了新虹桥东面的凤凰楼。
三人喝了不少沙洲优黄,醉醺醺地一边唱歌一边往回走,走到北门外骊锦新村入口的时候,正好撞见赵鹏从学校里出来,他随口讽刺了他们一句:“呵,203四大酒鬼又醉倒了三个,小心别像上次那样吐得臭气冲天!”蔡文远听了勃然大怒,骂骂咧咧地要上去揍他,多亏周文和葛辉拉住了,赵鹏嘴里小声嘀咕着,飞一般溜回学校去。
他们三个摇摇晃晃回到周文租的房子里,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壶水,这才刹住了口渴。蔡文远想起了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盗版光盘,递给周文让他在电脑上放放看。周文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问:“里面是什么东西?”蔡文远嘿嘿笑着说:“我问隔壁宿舍的崔永明借的,是黄盘,很刺激的!”
葛辉犹豫了一下,说:“看这种东西不大好吧!”蔡文远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开开眼界嘛!周文快放呀,不好看咱们就玩游戏了!”周文不想扫他的兴,把那张满是划痕的光盘塞进光驱里,光驱“吱嘎吱嘎”叫了半天,指示灯终于灭了,但屏幕上什么都没出现。
周文看了蔡文远一眼,说:“这张片子好像不是VCD,怎么用的?”蔡文远搔搔脑袋说:“我也不清楚,崔永明说打什么cdcd1就可以放了。”周文记不起有这样一条命令,他试着退出Windows3。2,在DOS状态下键入“cdcd1”,果然屏幕上出现了“Badcommandorfilename”的提示。
蔡文远有些不甘心,说:“你再试试看,崔永明说还可以打cdcd2的。”周文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地说:“是进入cd1子目录吧!”他飞快地键入“cdcd1”,屏幕上显示出“C:\CD1>”的提示,周文又键入“dir”命令,列出了一长串后缀名是JPG的文件。
蔡文远和葛辉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都是在乡下中学念的高中,不像周文学过电脑,接触过DOS命令。周文攻克了一个难关,觉得很兴奋,他搓了搓手又键入“dir*。exe”,屏幕上列出了两个可执行文件,一个是“DOS4GW。EXE”,另一个是“SEA。EXE”,周文试探着运行第二个文件,屏幕跳了一下,出现一个灰色的界面,一张裸女的图片显示在旁边,充满了挑逗和诱惑。
蔡文远兴奋地说:“就是这个!”周文照着界面底部的提示按下“F9”,启动“Runslide”,程序开始自动播放一幅幅令人血脉喷张的图片。他们三个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周文手忙脚乱地关掉显示器,说:“可能是房东来收电费了。”他定了定神,跑出房间把大门拉开一条缝,探头看了一眼,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化学系的系主任张贤良和班主任李咏!
张贤良铁青着脸挤进来,严厉地说:“还有谁躲在里面?出来!”蔡文远和葛辉面面相觑,只好灰溜溜地蹩出房间,耷拉着脑袋站在墙边上,暗暗咒骂他们来得不是时候。周文胆子比较大,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问:“张主任有什么事吗?”张贤良气呼呼地训斥道:“有什么事?你们几个在干什么自己清楚!张老师,我们进去查一查!”
周文心头“突”地一跳,知道看黄盘的事泄漏了风声,他硬着头皮解释说:“我们没干什么,在玩游戏……”张贤良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他和李咏走进房间去检查电脑,周文跟在他们身后,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李咏手下留情,最好他根本就是一个电脑白痴,一按开关把CPU烧了。
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李咏很明显是玩电脑的好手,他一听主机的风扇嗡嗡直响,屏幕全暗但电源硬盘光驱三只指示灯全亮,随手就把显示器打开了。电脑屏幕慢慢亮起来,浮现出一幅幅不堪入目的图片,周文一下子手脚冰凉,他长长吐了一口气,人倒反而镇定下来。
张贤良气得一塌糊涂,指着周文喝问:“私自在外面租房子不算,还传播黄色淫秽光盘……说,这张光盘是谁的?”周文飞快地瞥了蔡文远一眼,见他脸色苍白,吓得像秋天的寒蝉,就懒洋洋地回答说:“喏,北门外的小书店里多的是,十五块钱一张,谁都可以买。”
张贤良瞪着这个桀骜不驯的学生,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隔了半天才说:“你,你,你,你们几个给我立刻回学校写检讨,这桩事一定要严肃处理,不要怕给化学系丢脸!”停了停又望了李咏一眼,“化学系的脸早就被你们这一届丢尽了!”
李咏把光盘从光驱里拿出来,拍拍周文的肩膀说:“走吧,先回学校再说!”周文默默地把门反锁上,走在李咏身边问:“李老师,是有人告密,对不对?是谁?”李咏避而不谈,只是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这句老话吧。”周文还是不停地追问:“究竟是谁告的密?”李咏终于不耐烦了,说:“你不用多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蔡文远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咬牙切齿地嘀咕说:“一定是赵鹏那王八蛋,他看见我们到周文家里去的,一定是他!那小子想报复我们请女生吃饭不叫他!”葛辉吓了一跳,连忙说:“这种事情可不能乱猜,赵鹏不是这样的人!”蔡文远狠狠地说:“不会错的,他妈的,老子不好好教训他一顿就不姓蔡!”
礼拜一的太阳照常升起,周文、蔡文远和葛辉像没事人似的,抱着书本一路嘻嘻哈哈地上课去,但是他们三个心里却一直在打鼓,不知道将会有什么样的噩运降临在他们头上。经过整整两个休息天的酝酿和斟酌,三大张深刻恳切的检讨书已经摆在了李咏的办公桌上,张贤良铁青着脸逐一审查过关,他嘴里虽然嚷嚷着要严肃处理,会不会顾全化学系的脸面放他们一马呢?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第二节高数课结束以后,大伙儿从文科楼蜂拥而出,赶往图书馆斜对面的敬文楼上普通物理。他们路过学校公告栏的时候看到了三张处分书,白纸黑字红章,非常醒目,最顶上的那张写道:“查化学系94届学生周文私自在校外租赁房屋,夜不归宿,传播黄色淫秽光盘,情节恶劣,特给以记过处分,以观后效。本人如有不同意见,可向校方提出复查。”下面的两张处分书是给以蔡文远和葛辉严重警告,罪名是观看黄色淫秽光盘,违反校纪校规。
大伙儿挤在公告栏前窃窃私语,不时回过头来盯着周文他们三个看。周文脑子里嗡的一片响,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盘旋,他嘴里苦涩无比,手脚冰凉,傻站在原地无法挪动脚步。更糟的是,他在人丛中看见了李瑾瑜苍白的脸庞和闪烁的泪光,他张开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徐烨鄙夷地瞥了周文一眼,扶住李瑾瑜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恨周文辜负了李瑾瑜的感情,又担心最要好的朋友会经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李瑾瑜和周文,有人吃惊,有人遗憾,有人庆幸,有人鄙视,天地间的一切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只剩下这一对彼此相爱的恋人默默相对。
一滴,两滴,三滴……泪水终于沿着李瑾瑜白净的脸庞滴落在滚滚红尘中,她颤抖的双手仿佛不属于自己,费劲地从头颈上解下一根红绳,上面系着一枚晶莹润朗的小玉环,那是周文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李瑾瑜绝情地把这枚玉挂件摔在周文怀里,扭过头去逃一般地跑开了。
玉取其坚,环取其周而不断!可人类的感情是多么的脆弱,充满了猜忌和疑虑,经不起一点风雨的考验!周文手握着那枚温暖的玉环,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李瑾瑜的体温一点一点在他的手中冷却,他那颗人类的心也一样。周文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枚小小的玉环挂在脖子上,冷漠地扫了他的同学一眼,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就在他孤独而骄傲地离开人群的那一刻,周文有生以来第一次郑重其事地问自己:“做一个人呢,还是做一个妖怪?”在这个风清日丽的上午,周文独自一人在S大学的校园里逡巡,他在失落和郁闷之余隐隐感到一种轻松,这种轻松驱使他重新审视自己跟李瑾瑜之间的感情。他爱她么?爱得有多深?还是他天性凉薄,根本没有珍惜这份感情?
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周文感到一片茫然,他迫切地想找个人倾诉一番,这个人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的父母,而是藏在林欣婕身体里的九尾狐狸精。也许只有她才能真正了解他,他们是同类!周文立刻找了一个IC卡电话亭,给林欣婕挂了一个电话,她在遥远的那头清脆地笑着打招呼:“周文吗?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我的!你在哪里?我开车来接你。”
过了一刻钟,一辆亮黄色的法拉利跑车停在了S大学校门口,林欣婕优雅地摘下墨镜,向周文挥挥手,笑着说:“上车,带你去个好地方!”周文望着她亲切妩媚的笑脸,心里感到一阵轻松,他跳进车里,系上安全带,问:“去哪里?”林欣婕发动跑车,说:“T湖大道!你好像有心事耶,是不是跟那个美女法师吵嘴了?”
冷风撩动周文额头的黑发,他长长吐了口气,把自己跟李瑾瑜的事原原本本说给她听,只是省略了关于吸血獠和寂识符的一节。但林欣婕是何等的聪明,她听出周文的话里有些不尽不实,却不揭穿他,只是淡淡地说:“这样分手了也好,我们妖怪和人类本来就不会有结果的。”
周文有些意外,问:“这又是为什么?”林欣婕叹了口气,说:“人类有限的生命对我们妖怪来说只不过是一刹那,李瑾瑜会很快变老,你的容貌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她的眼中闪烁着狡黠而睿智的光芒,“到那时她已经是一个满脸皱纹的干瘪老太太,而你却仍然保存着青春的欲望,啧啧啧,两个人如果不能一起慢慢变老,那么再深厚的感情都会变质!”
周文低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我始终忘不掉她,又该怎么办?忘记一个人需要多少时间?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林欣婕说:“想要忘记一段感情,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立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美丽的同类?”
周文瞥了林欣婕一眼,他一下子想起了那条道行深厚的雪花蛇精,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那条雪花蛇精怎么样了?那天在辅山上我本来想把它捉回去煲汤吃的,没想到它逃得这么快!”林欣婕咯咯笑着说:“这件事我要向你道歉,小雪是我们派去试探一下你的真正实力的,没料到吸血獠的法术竟然这么厉害,它差点把性命都送在你手上!”
周文“哼”了一声,说:“只是试探一下何必要下那种杀手,我要是稍微大意一点,早就给它挤成一团肉酱了!”林欣婕软语央求说:“别生气嘛,你也够狠心的,下毒手破了它的七层蛇蜕,这比杀了它煲汤更残酷!一千年的道行就这样打了水漂,人家可是痛哭了三天三夜的!”
周文心里一动,暗想:“它果然没死!”随口问:“那条雪花蛇精现在在哪里?”林欣婕说:“回首穷山重新修炼了,只怕没有三五百年,它是变不成人形了。”周文说:“好好地做一个妖怪,很有前途的,为什么要修炼成人形呢?”林欣婕沉默了片刻,略带几分感慨地说:“像你这种一生下来就是吸血獠王的高级妖魔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一条普通的雪花蛇只有修炼成人形,才能脱胎换骨,拥有自己的内丹,这一切有多么的困难……”
法拉利跑车在T湖大道旁停了下来,周文和林欣婕沿着堤岸并肩向前走去。一望无际的湖面像三万顷玉鉴琼田,泛起鱼鳞似的波纹,而眉长眉短的远山笼罩在一片薄雾中,又像披着轻纱的精灵,把优雅的身姿影影绰绰地映在湖水中。周文望着亘古未变的T湖,忽然觉得人类是何等的渺小,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感情又是多么的无聊。
周文默默地对自己说:“李瑾瑜呀李瑾瑜,我会忘记你的!你只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林欣婕隐隐约约猜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微笑着问他:“上次我问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加入我们?”周文长长舒了口气,说:“为什么不呢?生命是多么的精彩,我要好好玩这个游戏!说吧,你们究竟是谁?”
林欣婕听他答应得这么果断,反而有些不敢相信,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周文说:“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妖怪!”林欣婕这才欣慰地向他伸出手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欢迎加入万宝路的世界!”
周文握住她温软滑腻的小手,不禁有几分心猿意马。林欣婕凝视着他的双眸,柔声说:“放松一点,我会对你施展读心术,过了这一关,你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她一双狐媚的眼睛中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华,手心变得异常灼热,几乎与此同时,周文的眼珠也变成了血红色,他笑笑说:“如果读心术真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的话,我倒也想学一学。”
周文的心灵封锁在强烈的自我意识下面,像有一层无形的厚墙壁,阻断了林欣婕的窥探。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皱起眉头说:“不行,我没有办法看透你!”周文心里一动,说:“不如换个办法,让我对你施展寂识术,怎么样?”林欣婕吓了一大跳,勉强笑着说:“寂识术?是茅山道的那个女法师教你的吧?……不行,我对道门的法术过敏……”
周文说:“你心里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对不对?”林欣婕乜了他一眼,说:“你还没有正式加入我们,有些事情不能让你知道,如果用寂识术的话,这些秘密不是全泄漏出去了?万一你是人类的奸细怎么办?”周文苦笑一声,嘀咕说:“人类的奸细,你的想像力可真丰富!”他顿时想起了李瑾瑜对他的评价,第一经不起皮鞭烙铁的威胁,第二受不住金钱美女的诱惑,原来自己在她的心目中,竟是这样的一个软骨头。
林欣婕轻描淡写地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吸血獠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我可不敢冒这个险。嗯……不如这样吧,你杀了李瑾瑜表示加入我们的诚意,用人类的话讲就是献一个投名状。”周文立刻变了脸色,森然说:“别打这个主意,我不会伤害她的!我警告你,如果你们敢碰李瑾瑜的话,我就把你们从G城连根拔起,全部吸成干尸!”
林欣婕对他激烈的反应颇有些意外,笑着问:“怎么了?不就是一个普通人类吗?难道你对她还余情未了?”周文沉默了片刻,苦涩地说:“我知道她曾经喜欢过我的,我能感觉到……像我这种相貌平平又骄傲的人,本来是注定要孤单一辈子的,她能够喜欢我,我心里一直很感动……”
林欣婕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情,说:“我能够理解,人类跟我们妖怪不一样,他们很看重外貌和一些表面的东西,李瑾瑜能够喜欢你的内心,真的很难得。”周文轻轻叹了口气,说:“谢谢你,不过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转过头去望着波光粼粼的T湖,心想:“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会不会更珍惜李瑾瑜和这段感情呢?”
林欣婕想了想说:“我得和其他人商量一下,过几天再给你答复吧。开心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周文有些意外,说:“除了你和那条雪花蛇精,G城还有其他高等级的妖魔吗,我怎么没感觉到?”林欣婕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一点口风,说:“你太小看我们了,还记得郑蔚吗?他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你能猜到我的真身是九尾狐狸精,你猜得出他的真身是什么吗?”
周文摇摇头,他在郑蔚的身上没有感觉到一丝妖气,他把自己的真身隐藏得非常巧妙。林欣婕笑着说:“猜不到吧,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的妖怪,他的真身是……呵呵,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告诉你!”周文望着她妖艳的容貌,狐媚的姿态,只能在心里苦笑一声,暗想:“这头九尾狐狸精,真是迷死人不赔命!”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林欣婕请周文在香榭丽舍西餐厅吃了一顿便饭,开车送他回到S大学。这时已经是中午12点半了,周文走进宿舍,发现2号楼门前围了一大群人,为首的一个身材魁梧,留着长头发,脸上没有一点赘肉,正仰头朝着203室大叫:“蔡文远,你他妈给我滚下来!”蔡文远的脑袋在窗口闪了一下,又缩了回去,那人骂道:“缩头乌龟,有种就下来单挑!”
周文有些莫名其妙,他看见班长孙疾风正匆匆忙忙地往外走,一把拉住他问:“怎么回事?”孙疾风四周围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蔡文远把赵鹏揍了一顿,赵鹏不服气,叫来他们C城帮的老乡找蔡文远算帐,这事闹的!我得去通知李老师一声,别出了岔子!”
周文朝那领头的家伙努努嘴,问:“他是谁呀,怎么没见过?”孙疾风说:“他是C城帮的老大封平,东校区体育系的,我们学校的四大天王之一,我看这次蔡文远要糟了!”他正要往宿舍外挤出去,早被C城帮的一个兄弟发觉了,他上来拦住孙疾风的去路,说:“到哪里去?想去告诉老师吗?”
封平也注意到孙疾风和周文的存在,回头向躲在身后的赵鹏问道:“那两个家伙是谁?”赵鹏探头看了一眼,低声告诉他:“瘦的那个是班长孙疾风,胖的那个是周文,就是跟蔡文远一起看黄色光盘被处分的。”封平“哼”了一声,大大咧咧走到周文面前,阴着个脸说:“你他妈看黄盘就算了,被学校抓住是自己倒霉,为什么要把屎盆子扣在赵鹏头上,说是他告的密?”
一大群人慢慢围了上来,孙疾风有些架不住了,一步步往后退,背心靠在了水泥墙上。周文听他说话很不客气,心里有些火冒,说:“我不大清楚,不是他告的密吗?”封平“呸”了一声,不满地说:“你他妈少打马虎眼,姓蔡的王八蛋打了赵鹏,这事不能就这么算!”周文随口说:“打了就打了吧,赵鹏觉得冤枉了他,找蔡文远说清楚不就行了,你给他出头算什么!”
封平顿时火冒三丈,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你他妈算老几,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是谁,敢这样跟我说话!”他一把朝周文当胸推去,可是在周文眼中,他整个动作慢得像蜗牛爬,周文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一用力拧翻过来,警告说:“有话好好说,何必要动手!”
他的握力大得惊人,封平一直痛到骨髓深处,他脸上肌肉抽搐,破口大骂着一脚向周文蹬过去。周文松开手闪在一旁,看准他的支撑脚踩了上去,一百五十多斤的分量压在他脚背上,封平疼得嗷嗷乱叫,顿时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水泥地上。
周文抬起脚尖在他腰眼上点了一下,说:“别动,听清楚了,再到化学系来闹事就打得你满地找牙!”封平半个身体发麻,脸涨得通红,他不肯在一帮兄弟面前服软,嘴里骂骂咧咧说:“你他妈有种就再打呀,老子哼一声就不是好汉!”C城帮的一票兄弟看到一向威风凛凛的老大竟然在这个矮胖子手里吃了大亏,惊得目瞪口呆,直到老大放出恨话来,这才有所醒悟,捋起衣袖准备一齐动手。
周文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的光芒,他记起初中时给学校里恶霸欺负的不愉快往事,突然一脚重重踩在封平的胳膊上。“咯”的一声,无比的清脆响亮,封平大叫一声,疼晕了过去,他的手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上弯起,五根手指无意识地簌簌发抖。
G城帮的兄弟退后半步,无不倒抽一口冷气,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恶魔,手段如此毒辣,竟然把他们最最厉害的老大打成这样!是可忍孰不可忍——可他们掂掂自己的分量,不敢上去惹他,连忙把封平小心翼翼抱起来,抬到医务室去紧急处理。孙疾风吃惊地望着周文,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周文向他笑笑说:“你看,这不是摆平了吗!”
这件事传到女生宿舍时已经变了样,说周文和蔡文远他们冤枉赵鹏向老师告密,把他揍了一顿,赵鹏的老乡来找他们说理,谁知周文踩折了他的胳膊,还扬言说要揍得他满地找牙。李瑾瑜在吃惊之余感到万分失望,她终于对周文彻底死了心。
事后李咏找来周文、蔡文远和赵鹏三个了解当时的情况,C城帮不是什么好货色,周文他们又才被处分过,所以李咏就自作主张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封平的胳膊伤得不轻,右手的桡骨和尺骨断成了三截,他咽不下这口恶气,特地关照C城帮的兄弟不准去化学系闹事,他要等伤好了以后亲自找周文算帐!
C城帮的兄弟正中下怀,他们齐声答应要把那个可恶的周文交由老大亲自处理,可是他们不知道,封平也不知道,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期末考试渐渐迫在眼前。S大学的试卷是从电脑题库中随机抽出来的,连任课老师都不知道会考些什么,大伙儿心里都有些发怵,万一不及格的话要掏钱补考,再不过关就拿不到学分,影响到最后的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每年到了临考前的一个月,校园里的学习气氛就特别浓厚,晚上夜自修的教室人头济济,专业课老师的办公室里也经常人满为患。
所有这一切跟周文无关,他彻底放纵着自己,躲在骊锦新村的房子里打游戏。李咏来家访过好几回,周子佟和陆萍也赶来劝过他,骂过他,求过他,可周文顽固得像茅坑里的石头,根本不为所动。大家最后都失望地放弃了,周文本来会就这样沉沦下去的,但是有天晚上的一个电话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是九尾狐狸精林欣婕打过来的,她说要替周文介绍一个女朋友,8点钟在VaughanWilliams咖啡厅见面,让他马上打的过来。周文本来是懒得去的,但电话那头林欣婕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加了一句:“还记得陈诗诗吗,唱《奔跑》的那个?就是她!你如果不来的话会后悔一辈子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周文的内心深处立刻浮起一段优美的旋律:“孤单一人,不畏惧活下去,这么下决心,隐忍寂寞……”他有几分怀疑,难道唱出这么动听的歌谣的人竟然是一个妖怪?周文犹豫了一下,说:“我马上就过来!”他搁下电话,换了外套,打算去那里看个究竟。
周文打的来到解放路西的VaughanWilliams咖啡厅,服务生领他进到二楼靠窗的小间里,林欣婕和一个穿着白色无袖高领毛衣的女孩子坐在咖啡桌前,言笑晏晏,似乎很亲热的样子。周文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那个女孩子抬起头来,朝他大方地笑笑,在这一瞬间,周文觉得有些晕眩,无数人崇拜的偶像歌星陈诗诗就静静坐自他面前!
林欣婕站起身来笑着说:“认识一下,诗诗,这一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周文。老同学,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用我介绍了吧,陈诗诗,你最喜欢听的《奔跑》就是她唱的!”周文定一定神,向她伸过手去,客气地说:“幸会幸会,你真人比电视里还要漂亮。”陈诗诗抑制住澎湃的心情,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说:“周先生过讲了,诗诗愧不敢当。”
当两只手碰在一起的时候,周文的心中突然泛起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亲切感,他怔怔地问:“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陈诗诗低声说:“是的,五百年前,在永安溪旁,那是你还是一个半透明的怨灵,我还没有修成人形。”周文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他的眼中有一丝迷茫,陈诗诗幽怨地凝视着他,似乎在埋怨他不该把自己给忘了。
林欣婕玩弄着手里的车钥匙,对周文说:“你不是有阴阳眼吗,看得出她的真身是什么吗?”周文叹了口气说:“这么美丽动人的女孩子,我真不忍心仔细看她。”陈诗诗听出他的口气里有一丝遗憾,她摸着自己的长发,平静地说:“何必在意这具人类的皮囊呢?五百年前,我是住在永安溪旁的一只灵猫,你每天从我身边经过,却从来没有用正眼打量过我……我知道你是一头高傲的吸血獠,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能跟我打个招呼,陪我说上几句话……那该有多好!”
林欣婕轻轻按住她雪白修长的手指,对周文说:“现在你总该知道,为什么不来的话会后悔一辈子了吧!她已经等了你整整五百年,不管你的身体是一个低等级的怨灵,还是现在这个即不高又不帅的人类。我们妖怪跟人不一样,外貌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诗诗很早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她喜欢的是你的内心,是你那颗高傲的吸血獠的心!”
周文非常地吃惊,他呆呆地望着陈诗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他尴尬地笑笑说:“我……有点糊涂了,你真的是陈诗诗吗?”陈诗诗点点头,说:“你放心,我从来没有害过人!陈诗诗的父母本来是不会有子女的,我帮他们达成了这个心愿,他们因为我过得很开心。”
“叮呤呤”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起,林欣婕从皮包里掏出一只小巧的手机,翻开盖子凑在耳边听了一会儿,皱起眉头答应说:“知道了,我就过来。”她歉意地向周文和陈诗诗打了个招呼,说:“我有点事情,要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聊!周文,别冷落了诗诗,她可是等了你五百年哟!”
周文向她挥挥手说:“知道了,不用你提醒,有事就快走吧!对了,这个电话是不是郑蔚打过来的?我猜你们是约好的,时间差不多了就打个电话,你就可以借故离开了,对不对?”林欣婕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僵硬,她把嘴凑到周文耳边,低声说:“你能不能装装糊涂?诗诗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她不等周文回答,起身向陈诗诗使了个眼色,飘然离去。
陈诗诗会意,她招手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杯Cappuccino咖啡和一杯上等的黄山云雾茶,二人边喝边聊,就像五百年前的旧相识一样熟稔地谈着天,一直到9点半才起身离开VaughanWilliams咖啡厅。
G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解放路两旁酒楼商厦灯火辉煌,舞厅歌厅的喧哗声响彻云霄,一对对红男绿女穿梭在这个充满物欲的都市中——可周文只觉得头晕。陈诗诗善解人意地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远离喧嚣的人群,二人在僻静的小公园里散步,几百米外的高楼大厦仿佛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类世界。
陈诗诗低声哼唱着周文最喜爱的歌曲:“孤单一人,不畏惧活下去,这么下决心,隐忍寂寞……绝不滴下眼泪,自强不息,珍惜回忆,那故乡的康庄大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感激,仿佛涉江采芙蓉的良人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经历了无数波折和等待,终于能够再次挽住他的手臂。
周文隐约嗅到陈诗诗鬓角的芬芳,也感觉到她的体温和真心,他忍不住揽住她的腰在她光洁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陈诗诗压抑了多时的感情一下子崩溃了,她流着泪搂住周文的脖子,忘情地亲吻着他的嘴唇。
她柔软的双唇是那么的甜蜜,可是周文却清醒得近乎残酷,他发现自己虽然激动,却没办法投入,没办法陶醉,是不是经历了一千年漫长的岁月,他已经把一切美好的感情都看穿了?周文不知道。他默默地对自己说:“如果这一切都是梦,我希望它永远也不要醒来……至少,不要醒得太快!”